中国人难以理解的事之一
防微信公众号被封,把文章陆续搬来,因此发表时间和写作时间差距很大。作者 黄铁鹰
这是一个二战期间,发生在悉尼港,澳洲人几乎家喻户晓,但中国人难以理解的故事。
1942年,三艘日本海军微型潜艇偷偷钻进悉尼港,袭击澳洲军舰。
这种微型潜艇非常小,为节省空间省去了很多必要设备,近似自杀式攻击武器。
它只需要二个人操作;平常在大军舰肚子里,靠近目标才放出来发动攻击。
这次偷袭没有成功。一艘潜艇被防潜网缠住,不能脱身。艇长和他唯一的下属,引爆了潜艇自毁装置。
另一艘被澳洲海军的深水炸弹炸坏,艇长和他的下属用手枪结束了生命。
第三艘发射了一枚鱼类,击沉一艘澳洲海军后勤船,逃出悉尼港,不知去向。
被击沉的后勤船有23名海军,只有两名幸存。
第二天,澳大利亚人在悉尼港打捞出4具年龄不到24岁的日本水兵尸体。
负责悉尼港的海军上将Muirhead-Gould 对日本人用如此简陋的装备,发动如此大胆的袭击,失败后又拒绝投降,感到非常震撼和钦佩。
他下令为这四个侵略者举行正规的海军葬礼——他们的尸体被盖上太阳旗,澳大利亚海军鸣枪致敬,葬礼庄严肃穆!
这个葬礼引起轩然大波,很多人上街抗议:“这个将军脑袋进水了,他怎么可以如此厚待杀我们的敌人?!”
不过也有人对葬礼表示理解,他们认为:新加坡沦陷时,日本人抓了很多英国和澳洲战俘。Muirhead-Gould 这样做是希望日本人对战俘好点。
还有人说:海军的作战哲学与陆军不同,陆军作战的目的要消灭敌人肉体;海军是要摧毁敌人军舰。敌人军舰击沉后,海军的传统是要把落在水里的敌人救起来!(注1)
在媒体一片讨伐声中,也有报纸撰文为Muirhead-Gould将军解脱:“ 根据战争传统,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时,对敌人的尸体也要给与尊重,这是文明民族的做法。”(注:2)
面对质疑和猜测,Muirhead-Gould 将军只得出来解释。
他对着收音机的观众说:“有人批评我怎么能像尊敬我们的烈士那样尊敬敌人?
“我想反问:难道我们不应该尊重这样勇敢的人吗?”
“只有具备人类最高勇气的人才敢钻进这样的钢铁棺材。但愿当我必须这样做时,我也有这样的勇气。”
“但我现在必须承认,即使在和平时期,我都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开这种潜艇在悉尼转一圈。
“这种勇敢不是哪个民族特有的品质,在我们的勇士和敌人的勇士身上都有。”
“不管战争多么残酷和结局如何,这些视死如归的军人都应该受到我们和敌人的认可和佩服。
他们是最高形式的爱国主义者。”
“我想问一下大家,我们中究竟有多少人准备付出他们所付出的千分之一?”
“在硝烟弥漫枪炮轰鸣的战场,跟部队一起冲锋陷阵相对容易。但这四个水兵是平静的钻进寒冷封闭的船舱,在水下几天,甚至几周等待他们最后的牺牲。”
新西南威尔士的图书馆长听到这个讲话,马上联系Muirhead-Gould,请求他把讲话稿奉献出来。现在这个讲稿在该图书馆中保存。(注2)
澳大利亚为日本水兵举行军葬的消息传到日本,给日本军国主义的火焰浇了一大桶油。
澳大利亚海军在葬礼上举枪对空的照片,登在了日本各大报纸的头版,并配上大字标题:“尊敬的澳大利亚人向我们的战神致敬!”
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Muirhead-Gould将军还意犹未尽,又把这四个日本水兵的骨灰送回日本。
日本为这四个人又举行了一次军葬。主持军葬的是日本海军头号战犯山本五十六。(注3)
战争结束后,这二艘潜艇残骸和四位水兵的遗物被放在堪培拉军事博物馆展览。
其中一个遗物是一条带血迹的皮带。皮带的主人是水兵Keiu。
1967年,一个日本教授在展览馆看到这条皮带,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给Keiu已经82岁的母亲。
Keiu母亲来澳洲的消息又成了当时的大新闻。
让我更更不能理解的是澳洲总理的脑袋也进水了。当时的总理John Gorton竟然在国会接见了,这个双手粘着澳洲人血的日本士兵的母亲。
澳洲海军护送她到儿子自杀的海面。老太太向海里倒下她带来的清酒,并给儿子念了一首诗。
最高潮的一幕是澳大利亚人把那条带血的皮带,装在一个玻璃盒还给了这个母亲。
这个故事被收录在日本的教科书中。(注4)
2006年这个故事又有了续集。
二个潜水爱好者在悉尼港外Long Reef 附近,54米深的海底,发现了那艘不知去向的第三艘潜艇残骸。
原来这艘潜艇虽然逃走了,但受到重创。23岁的艇长和21岁的导航员跟潜艇一起结束了生命。
2007年这两个水兵的十几名亲属从日本来给他俩送葬,葬礼也由澳洲海军安排,同样庄严肃穆。
参加葬礼的还有一位特殊客人,他是被这艘潜艇当时击沉的澳洲海军后勤船上的一名幸存者。
他叫NEIL ROBERTS,2007年已经83岁。
NEIL ROBERTS在葬礼上对记者说:“我对这两个水兵没有不好的感觉,我很荣幸能参加他俩的葬礼,我非常佩服他们的勇敢。”(注5)
我估计NEIL ROBERTS不是老糊涂,就是那次袭击把他脑袋震出毛病!
还是澳洲海军司令Shalders稍稍讲点政治,他 强调说:“这个葬礼不是对他们的进攻表达尊敬,而是纪念他们作为海军的专业精神和勇敢。”
“没有人希望战争。他们当时是年青人,做了战争中年青人所能做事情。”(注6)
2014年,日本首相安倍访问澳洲,在澳洲国会讲话时说:感谢和敬佩澳大利亚人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的胸怀和精神。
当安倍讲这段话时,电视镜头特意给澳洲议员们一些特写,这些人的表情告诉我,他们挺享受安倍的夸奖!
澳洲建国200多年,日本是唯一袭击过澳州领土的国家。
二战中,澳大利亚对日本作战,军人一共死亡9,470人,伤13,997人,被俘21,726人。当时澳洲人口才739万。(注7)
2017年5月5日星期五 悉尼
注1:http://www.environment.nsw.gov.au/M24/discovery/shanemoore.htm
注2:http://ajrp.awm.gov.au/ajrp/AJRP2.nsf/WebPrinter/7C1D193CBB895793CA257647007B97CC
注3: http://www.environment.nsw.gov.au/M24/discovery/shanemoore.htm
注4:http://www.environment.nsw.gov.au/M24/discovery/shanemoore.htm
注6:http://www.smh.com.au/news/national/salute-to-brave-crew-of-lost-japanese-sub/2007/08/06/1186252631531.html:
注7:http://www.pwencycl.kgbudge.com/C/a/Casualties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