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慰药的疗效
防微信公众号被封，把文章陆续搬来，因此发表时间和写作时间差距很大。作者 黄铁鹰
最近看英国BBC电视台的一个纪录片——《安慰药的疗效》，感到神奇。
第一个故事是关于自行车运动员。英国曼城自行车训练基地，把英国顶级自行车选手召集起来做一项实验。
医生告诉这些选手，医药界开发出一种能提高体能的合法药品，想在他们身上看一下效果。
实验当天，每个选手要高强度的完成四个小时训练，实验人员把每个选手最好的成绩记录下来。
训练结束后，选手服用这个新药；稍加休息，选手被要求继续训练，实验人员把选手服药后的最好成绩再记录下来。
看到这里，我有点懵了——有超过一半的选手，服药后的成绩好过服药前；其中一个选手还创造了个人最好成绩！
为什么懵？
1）选手们吃的其实是假药——玉米面胶囊！
2）教练说四小时高强度的训练绝对会让选手筋疲力尽。
这就是医学界所说的安慰药现象——有些病人吃了医生给开的假药（糖丸）后，病情也会减缓。
安慰药起作用的前提——病人不知道他吃的是糖丸。
医生为什么要给病人开安慰药？
1）有些病人受不了药的副作用；
2）有些人自认为有病，总缠着医生看病。
据自由百科全书介绍，60%以色列的医生给病人开过安慰药。（注1）
为什么安慰药真有疗效？
1）上帝神奇，他造的动物，身体都有自愈功能——很多病不治，也能好。
2）吃了药，人就会暗示自己——药能治病，于是，身体就会调动起来对抗疾病。
所以，任何药想证明自己有疗效，必须要同安慰药对比——把有同样病的患者分为两组，一组吃真药，一组吃假药——安慰药。服药的人都被告知，吃的是同样的药；然后，看疗效。（注1）
如果吃真药的病情，比吃安慰药的有明显好转，才能说明这个药有作用；否则，即使有好转，但二个组差别不大，就只能归结为上帝的功劳。
什么叫明显好转？用科学实验的专业术语就是有统计意义上的差别。
安慰药现象不仅仅是吃假药，该纪录片里还有一个脊椎手术医生做的实验。
脊椎骨折的一种常用手术，是在骨折的地方注射一种类似水泥的东西（叫骨水泥）。
由于接受这种手术病人的康复效果差异较大，这个医生开始怀疑该手术的疗效。
于是，他决定给130个脊椎骨折的病人做假手术。这些病人还以为是真做手术，照样要签字，被麻醉，被推进手术室.....。
为了尽量逼真，甚至连骨水泥的密封都打开（骨水泥有一种相当奇怪的味道），但就是在最后关头不给病人注射。
结果，这130个病人的康复效果，同真做手术的病人相比，没有统计意义的差别。
结论：这个手术做不做都无所谓！
人类早就发现了安慰药现象，但医学界一直用它做检验药品疗效的参照物，没把它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。
直到有了CT ，超生波和核磁共振等现代技术，当人脑里的物理和化学变化可以被直接观察后，西方医学界才有人开始研究它。
BBC这个记录片就是根据这些研究成果拍摄的。
意大利的一个研究机构建在海拔高的雪山上，目的是为了研究人体对高山缺氧的反应。
他们要求参与实验的人在雪山跋涉时，背上氧气瓶；跋涉者感到缺氧时可以吸氧；但有些人的氧气瓶是空的！
高山反应会头疼。头疼是因为空气稀薄，人的血液缺氧；血液缺氧会导致一种叫pge2神经传导素升高；pge2 升高的直接后果就是头痛。
实验人员检测到，那些吸空氧气瓶人的血液中氧气，跟没有吸氧的人一样下降；但他们的pge2却没有像没吸氧的那样升高。
所以这些误以为吸了氧的人，脑袋不疼；走了三十分种后，健步如飞地超过那些没吸氧的人！
BBC的记录片还记录了美国卡罗拉多大学一个实验室的研究。
他们在实验者身体不同部位涂上润肤露，麻药A 和麻药B（假麻药，其实是同样的润肤露，但跟实验者说是另一种麻药。）。
然后用同样温度的烙铁，烫这些部位，从而让实验者打分，哪种“麻药”的止疼效果好？
结果，试验者认为麻药B （假麻药）也有止痛功能。
实验者被烫时，研究人员用核磁共振监控他们的大脑。
结果扫描图像显示麻药B （假麻药）部位挨烫时，试验者的脑神经会释放出人脑中的吗啡对抗疼痛，从而使他们感觉不那么疼。
研究人员指着图像，说：“人体有一个内生的药房，它是能够被人的意识所调动来保护身体的。”
人体内的药房就是人体能自愈的原因。
相反，那些涂麻药A的部位被烫时，麻药本身有吗啡，实验者不感受那么疼，大脑就不释放人体吗啡。
有意思的是，实验者被告知涂的是润肤露的部位被烫时，实验者感到很痛，但大脑却没有释放吗啡！
为什么？
因为实验者事先被研究人员告知，润肤露没有止痛作用；涂它，只是为了跟麻药对比，看看麻药是不是真有的效果？
结果，人没了指望，人体的内生药房也就关了门。
该记录片还有一个神奇的实验，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一项研究。
主持研究的教授找来一批有习惯性腹泻病人，告诉他们针灸对这个病效果很好。
教授把病人分为两组。对第一组病人，他指示针灸医生，除了必须跟病人沟通外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要说。
对第二组病人，他指示针灸医生，要尽量跟病人问寒问暖多聊天。
医生所用的针都是假针，接触皮肤后，稍一用力，针就缩进针筒——针根本没扎入肉里！
结果，第一组病人的病情有42%改善；第二组病人的病情竟然有62%的改善。
真是神奇，不仅假针能治病，医生的好态度也能治病！
原因是医生是患者的天；天晴，患者信心自然大；信心直接影响人体内的药店效率。
该记录片在结尾告诉观众：安慰药现象不是独立工作和包治百病的，但它的确是客观存在，是能够被观察、测量和量化分析。
其实，安慰药现象不仅体现在治病上。
斯坦福大学安慰药研究中心的Crum 博士，在84个酒店女清洁工身上做了一个另类研究。（注2）
她发现这些清洁工每天工作消耗的卡路里，绝对到达或超过一般人健康所要求的运动量。
她问这些女工：“你们每天有健身活动吗？”
有三分之二女工说；“没有。”
于是，她把女工分为二组。
对其中一组，她给了15分钟的讲演。她把这些女工每天的工作做了分解，清洗一个马桶耗多少热量？吸5分钟的尘消耗多少？铺一个床单......？ 结论——你们的运动量绝对达到健康的要求。
另一组，她什么也没做。
四个星期后，听她讲演的那组，在体重，血压，体内脂肪都比没听的那组有了明显下降；不仅如此，在工作满意度上，还比没听讲演的提高了！
为什么？
还是安慰药的作用，当女工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有额外好处后，心智模式发生了变化，于是，身体机能就开始配合——同样的工作量，消耗了比以前多的热量！
真神奇，仅仅是知道一个事实，就能影响身体的变化！
2008年，Crum 博士在一家金融机构的300个雇员中也做了一项类似的实验。
当时正是次贷危机，这家机构宣布要裁员10%。很多员工精神压力很大，身体经常出毛病，工作效率也下降。
Crum 博士把300个员工也分为二组，在上班前，分别给每组看三分钟录像。
有一组专门看压力对人能产生积极影响的录像，比如，压力能让人发挥更大的潜能，很多世界纪录都是在极度压力下产生......。
另一组专门看压力对人产生消极影响的录像，比如，很多优秀运动员在压力下动作变形，压力会让人身心交瘁.......。
一个月后，对这300个员工重新体检。结果，看积极录像的比看消极录像的员工，在睡眠不良，背疼和肌肉紧张等方面都有明显好转，而且工作效率也有提高。
Crum 博士说：“在过去十三年里，美国科学家已花了30亿美元，试图解读人类基因，希望能找到长生不老的药。”
“但迄今为止，所有研究结果都指向——未来的药物和治疗手段都越来越因人而异。” (注 3)
为什么因人而异？
1）人的基因不同，人体的内生药房功能不同；
2）人的认知（思想、意识和信心）不同，对人体的内生药房使用效率不同。
因此，病人的康复取决于治疗手段和安慰药效用的叠加。
看了这些研究我明白了一件事。为什么科学发展到今天，中国农村跳大神的——号称能驱鬼治病的人，还有生意。
因为信跳大神的人跟吃安慰药的人一样，也会调动他（她）体内的药房，帮助身体自愈；于是，有的人真好了；再于是，这个跳大神就有了口碑。
然而，口碑打不过科学，哪怕是很多人的口碑。
美国的伟哥（Viagra ）1998年一面世，就横扫了有上千年历史的印度神药和中国各种神鞭。
2012年，伟哥出厂销售额是20.05亿美元，成了世界最大制药公司——辉瑞的销售冠军。(注 4)
为什么两个文明古国，这么多人的口碑和实践，打不过这个配方公开的蓝药片?
原因只有一个，伟哥跟安慰药对比测试过。
伟哥的疗效剔除了人的精神作用——真伟哥比安慰药的疗效有着统计意义上的差别，因此，对雄风不振的男生有真作用。
1988年辉瑞公司偶然发现了伟哥。他们用了10年，在成千上万年龄不同的男性身上做对比测试，最终被美国医药管理局批准上市。
2018年6月10日 悉尼
注0 BBC Horizon-2014 The Power of the Placebo》 注1 《安慰剂》 自由百科全书 注2 《Change your mindset, change the game 》Dr. Alia Crum TED 注3 《Harnessing the power of placebos》 Dr. Alia Crum TED 注 4《Worldwide revenue of Pfizer's Viagra from 2003 to 2017 》 statista